陈秀芳 “亲爱的陈老师： 别的老师用‘敬爱’来称呼，而对您，永远都只能用‘亲爱’吧。毕业以后我们曾不止一次地争论您将用多长时间才可能忘掉我们，结果答案总是——永远不能！因为——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你我师生情！” （2000届学生） “陈秀芳姐姐： 请接受‘姐姐’这个称呼吧，我们是你的第一届学生，在我感觉中，你并不是个最优秀的老师，甚至连‘成熟’都称不上——三年之中，你和我们一起欢笑，也和我们一起流泪——所以我们庆幸，我们遇到了一位不是最出色的，但却是对我们最真的老师——让我们这些小不了你几岁的弟弟妹妹们永远祝福你这个姐姐吧！” （1986届学生） “陈老师： 您只教了我一年，却教育了我三年，而且会影响我一生。一年学业上的所得，终生做人上的收获，使您成了我的‘妈妈老师’。” （2000届学生） 每到教师节或新年，老师们都会收到来自学生的祝福和感谢，那些从心底里流出来的文字会一次次地温暖我们的心。我从教二十一年了，但我并没在一届届学生们有些“雷同”的文字中“习惯”或“麻木”，每当我清点学生们送给我的这些宝贵的精神财富，想象他们或文静或顽皮的音容身姿，我都会情不自禁，我知道他们的言语中有许多是溢美之词，但我更愿意把这看作是他们对我的鼓励和鞭策，是他们给我捧出的一颗颗滚烫的心。 从“姐姐”到“妈妈”，这路有多长 正如我走上讲台所带的第一届学生王英所说的，我带他们时，不仅不能说是优秀的，甚至可以说是不成熟的。我和他们同时进入附中，他们怀着对中学生活的新奇、兴奋和憧憬，而我，由于刚刚走上工作岗位，除了与他们相同的这几种情绪之外，还有一点“重任在肩”的紧张和惶恐。当时，我对老教师们传授给我的经验，接受得最快实践得最实在的一条，便是“严格要求，镇住学生”了。年轻的我，既怕小不了自己几岁的弟子们“爬到头上来做窝”，又担心“镇不住”学生，班上出了“乱子”，被领导批评同事小瞧，因此每进教室前，都要调整自己的表情——可不能让弟子们窥破我的活泼天性和“心虚”底气来。 带那届学生，我把教鞭做“戒尺”，敲断了无数根，对学生进行“武力镇压”后，还拉来苏联教育家马卡连科为自己壮胆。但是十二三岁的孩子的心是多么纯真和宽容啊，他们并不因为我揪痛了他们的耳朵，因为我抖露并嘲笑他们的妈妈私下告诉我的他们的小隐私，因为我把他们人生的第一封纯洁的情书交给了他们的父母……而“怀恨”我，他们记住的是我和他们在教室共进午餐后继续改作文并且对他们进行个别辅导，是我脚扭伤不能穿鞋了还在周末带他们去郊游，是我“奖惩分明”——上课前批评某同学违纪上课后又声情并茂地激赏他的作文，是我运动会上和他们一起为取得了仪仗队比赛第一名而跳跃，是和他们一起为排球赛的失败而痛哭……他们有人主动请缨当我的“情绪控制员”，有人在随笔中“斗胆直谏”：“经常发脾气是无能的表现。”还有人给我推荐修身养性的书籍…… 可以说，我和学生互相教育，一起成长。我还算是个热爱学习善于自省的人，随着教育学心理学理论的增加，自己思想、人格的逐渐成熟，尤其是做了母亲之后，我对自己的职业的意义有了日益深刻的认识，我由一个“责任感强烈”的老师向从心里热爱学生的老师转化了——由一个“为你们好”的“凶巴巴”的“大姐姐”老师向“严慈相济”的“妈妈”老师成长。在这个过程中，我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没有爱就没有教育”——真诚无私的热爱学生，是教育工作的最大前提。一个老师，其他方面的能力再强，如果没有热爱学生这一条基本素养，他就不可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好老师，充其量是一个好的教书匠。 热爱学生使我对“尊重”和“理解”有了深刻的理解。带第一届学生时，由于把工作的立足点放在不能让学生给“我”丢脸上，所以做了许多伤害学生自尊的事，而且有些伤害成为永久的伤疤，无法补救，每每想起都痛悔不已。我带的第一届学生中，有一个女孩暗恋上高中的一个男生，放学后去跟随他，还给他写了一些信。这本是少男少女之间很纯真美好的感情，可是我得知之后不知正确引导，而是大光其火，不仅在班上不留情面地公开批评，恶语相向，而且请来家长，在办公室大加“挞伐”。这件事对这个孩子的伤害有多么深我现在都不敢认真去想，反正在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她再没有单独和我说过一句话。这事对我的伤害也很深，虽说我那么做有时代和自己作为一个老师成长的几重原因，但我没法因此而原谅自己，它永远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 1991年，我接了一个新的初中班，这个班又出现了一个“早恋”的女孩。她坦率地告诉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她抵抗不住那个高中男孩的魅力——“他对我太好了；他太有趣了！”我一直理解而宽和地对这个女孩微笑，耐心地对她讲青涩的果子与成熟的果子截然不同的滋味，讲绝胜佳境的风光与途中风景的不同，讲“开心一刻”与终身幸福的关系，讲理智与感情的培养……后来这女孩把那男孩寄来的信还没拆封就交到我的手里，说是让我“代为保管”——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一所幼儿师范学校后才来取走她美丽的少年时代的“青苹果”。 如果你把教育人的工作仅仅当作责任，瞄着“业绩”，你会发现你容易狭隘，急功近利，目光短浅而越来越笨。在当老师的历程上，我也经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警察”、“消防员”的角色过程，对发生了问题的学生，常常是“三步曲”：训斥、请家长、送交政教处。而真正对学生的热爱能使人变得聪明起来，并享受到奉献带来的快乐和幸福，使人进入一个不同的境界，它们比物质的东西能更长久地滋润你。 作为一个语文老师，我坚持要求学生写每周一篇的随笔。开始单纯是为了训练写作能力，后来发现它变成了“多功能朋友”——我和学生们一致把它叫做“心灵鸡汤”。 2002年，我带的文科班一个女生很长一段时间无精打采，全无了“小才女”活泼的灵气，找她谈，她只说“没什么”。后来她终于在随笔里倾吐：父母对她管教太严太死，把她一切爱美的追求都视为“变坏”的表现，每天她穿什么衣服都要经过父母批准：“现在到了这样的地步，如果我明天想穿那绿色的衣服，就必须故意说想穿蓝色的，因为他们总是要和我对着干的。我穿的本来大多都是小姨表姐们的旧衣服，再经过这样的严格把关，我天天就像个小老太婆了！我很自卑，我觉得自己是同龄人中最丑的人，我甚至担心自己长大后嫁不出去！”我大吃一惊，万没想到看似快乐无忧的孩子们会有那么重那么远的心事，更没想到身为大学教授的家长会有如此陈旧的教育理念和方法。 我在批语中列数了她的种种优异可爱之处，帮助她打消自卑情绪，然后开导她理解父母的做法，理解他们的观念和方法的时代原因及动机，她变得开朗了一些。但我知道这只能暂时地解决一下问题，只要她的父母的问题不解决，她的问题就不可能根本解决。但在她父母的问题上，我却有一些犹豫。因为我不是班主任，同时对这孩子的家长也缺乏应有的了解，我不知道能不能与她的家长达成真正意义上的沟通。我怕把事情弄得更糟。但最后我说服了自己：他们是家长，我是老师，角色虽不同，但对孩子的爱这个根本却是相同的。我拨通电话约见了孩子的妈妈。 后来的结果您想得到，那母亲几年来第一次带孩子去买衣服，孩子激动得晚饭都不愿吃，凌晨三点起床穿上妈妈给她买的新衣服做功课。我和那个母亲成了很好的朋友，我们瞒着孩子通了好几封长信，我“好为人师”地给了这个母亲许多建议。如今，这女孩已是大二的学生，她的母亲春节给我的信中写到：“谢谢您，陈老师！永远难忘您给予我们全家的无私帮助和指导，我们深为人生路上遇到您这样的朋友而欣慰和骄傲。对我们的女儿来说，一位曾经教育过她的善良而智慧的女老师是她心中的一块圣洁的净土，我们相信，不管将来她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她都会以您为人生楷模，奋发上进，完善自我，回报老师的心血。” 有了这样幸福的获得，你的那点付出和奉献又算得了什么呢？ “妈妈老师”的心胸，应该有多宽 师爱应该是博大的，它不论学生的外貌、资质、秉性、家庭地位等等如何，都要一视同仁的给予同样的爱，同时更要特别给予那些家庭、学习、品德、生理、心理等方面有困难或缺欠的孩子更多的关爱。“有教无类”是古圣贤的育人原则，今天现代教育理念讲究的是“面向所有学生”。我想，作为一个普通人，谁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把这些理论的东西挂在嘴上，如何对待所有的学生，还是要你心中的爱去做导引。一个多子女的妈妈，她的爱应如阳光和空气，是公平的洒给她所有的孩子的。 1991年，我在任班主任的班上照例按自己的特色使用着那个“一专多能”的家庭学校联系本。一天，在上周发了小喜报的学生的本子上，我看到了一段让我很是震撼的话：“谢谢您，陈老师！这是我们的孩子上学七年来第一次受到表扬，我们家长也是第一次收到孩子的喜报，谢谢您！我们两人昨天半夜都没睡着，我们太激动了！我们的孩子还有希望是吗？我们从来都只从老师那里听到训斥啊！”我仅仅只是在班上推行“每周大家评”，评出各种单项小能人，单项进步奖，然后我用巴掌大的小红纸片写了一张小喜报而已！ 这个男孩子是个“双差生”，进校时语文数学两科总成绩不到一百分。这回他得喜报，是因为他参加办黑板报，画的画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没想到我的一个属于自己 “常规” 的做法，竟在他家里得到了如此“非常”的反响。当然，大家想得到，后来我在这个孩子身上浇灌了更多的汗水，他在校期间多次在美术和文艺方面获奖，最后他考进了江汉大学美术系，如今他已是湖北美术学院的一名研究生了。 我手上拿的这张贺卡是这个班上另外一个男孩子写的：“赠与我在学海生涯中遇见的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知己老师：三年的教育，没齿难忘，今生的恩情，来世相报，缘分已了，望您多珍重！”这孩子从我班上毕业时并没有考上高中，他的文化课实在太差了。说实话，他在贺卡中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是很惊讶的——尽管里面还有几个错别字。这孩子为什么用如此夸张的语言引我为今生唯一“知己老师”呢？缘于一件事：初二时学校开运动会，各班组织仪仗队，队列前各有一个举牌子的同学。这是个很“风光”的角色，通常都是由那些成绩好形象好又乖巧的同学担任。这个男孩子，身材形象虽然说还不错，可平时因为成绩一向很差，很是自卑，脸上少见阳光，身上难有朝气。经过考虑，我把这个风光的任务交给了他。这不仅引起班上一片惊讶的“啊”，他自己也像听到了什么外星人的消息似的瞪大了眼睛。但他理解了老师的苦心，不知从哪儿借来一套纯白西装，打上火红的领带，气宇轩昂，为班上摘取全校仪仗队队列比赛的桂冠立下了汗马功劳。同学们都对他竖大拇指，他的精神面貌从此改变。初三时，运动会又到，还没等我确定举牌子的人，全班同学一起高喊他的名字。 学生热爱有爱心的老师，爱学生是当好一个老师的前提；但于老师而言，仅有爱心却远远不够。“妈妈”型的老师，无论做班主任还是教学，要避免“爱”的误区，避免婆婆妈妈的琐屑和“近视”，一定要注意学习，不断引进源头活水，使自己有大视野，大胸怀，跟上时代和学生成长的步伐，站在一个比较高的立足点上引导和教育学生。还要注意专业知识的学习和教学能力的提高，用比较过硬的业务水平折服学生；更要用自己兢兢业业的敬业精神影响学生，让他们从老师身上感受实实在在的勤奋吃苦精神，培养他们为自己的未来负责的意识。我深知自己“先天”和“后天”都有许多不足，因此，学习永远不能停止。 [2005-1-12]
